经历过兴衰的城市总有种宠辱不惊的淡定,从风光显赫的商港到寂静没落的渔村,安平已经走过了300年。
安平老街的一条小巷里,在海上生活惯了,安平人始终保持着逼仄的空间感
如果不往西走,台南,这个台湾最古老的城市,已经和台湾其它城市一样,呈现出模糊的面目。同样崭新的高楼和商厦,同样奔走在街道上的小绵羊摩托车,同样穿着热裤和短裙,画着浓重黑色眼线的少女。
于是我们走向城市之西,直至沧海桑田处——安平。那些到此寻找古意的游客和熙攘的商铺似乎只是背后那些古街窄巷曾经繁荣过的一个证据,安平,曾经是全台湾重要的贸易港口,它拥有台湾第一条商业街,也曾经因为港口泥沙淤积而逐渐没落成一个小渔港。
越过中华西路,沿路左侧是颇具盛名的台南运河。运河曾是连接安平港与安平市区的重要通道,安平港从明末开始就是台湾与大陆之间的航路要冲,1865 年,安平开港,正式名称为台湾关。洋商在安平设立德记、怡记、和记、唻记、东兴等洋行,合称“安平五大洋行”,兴盛一时。清中叶,安平港逐渐因淤积而不利于航行,往昔桅樯林立的兴盛景象一去不返。
经历过兴衰的城市总有种宠辱不惊的淡定,从风光显赫的商港到寂静没落的渔村,安平已经走过了300年。如今,昔日的行政中心赤嵌楼、全台首学孔庙、延平郡王祠等历史旧构呼应着东区的水泥建筑。老街、旧聚落、古堡、炮台、行商洋楼、渔港在现代文明下被映衬得更加安详。也许真的是因为远离大陆的原因吧,这座城市对传统文化的紧抱无所不在。因为那是从骨子里传来的血脉颤动,所以更加不敢或忘。一个保留着旧时光面目的城市就如一个不肯长大的孩子,纵然皱纹满面,依旧有清澈的眼神。
安平是台湾的源头。古名“一鲲鯓”,又叫做台湾窝。这里可追溯到最早期的大陆移民是明代中叶。1624年,原占领澎湖的荷兰人被明军赶入台湾南部,兴建“热兰遮城”(今安平古堡),1661年4月,郑成功率军通过鹿耳门港道,9个月后,结束荷兰在台湾38年的统治。而安平依然有人懂唱那首“安平思想起”。石板红墙下,老妇人为我们唱出“身穿花红长洋装,风吹金发思情郎……”金头发的荷兰人,至今在安平歌遥里撩动老一辈的记忆。
安平人敬郑成功为国姓爷。他治理台湾22年,不但在台湾建起了第一座孔庙,设立学校,教导人民晒盐;还与英国签订通商协议,开展海外贸易;还兴水利,课农桑,种种施政,使得台湾丰衣足食,人心安定。他的塑像在赤嵌楼矗立,那些游览赤嵌楼的年轻游客循例而至,做导游的台南老人说至情深处几近哽噎,却被年轻人的分神而反衬出几分不合时宜的尴尬。
安平古堡有一个几近绚烂的名字——亿载金城。时间的拉力把古堡变成仅存的一点颓墙,经历亿载却固若金汤的愿望,终究敌不过岁月的磨砺。台湾人会抚摸着那堵颓墙自豪地说:“这堵墙有接近400年了,是我们台湾最古老的一堵墙。”──对于5000年中华文明而言,400年的历史不过是风里一个细小的微笑,但对于远离大陆的台湾岛,它就是一条蔓延的根,让它不至于随波漂流。
沿古堡街南行不远,是延平街。300多年前,荷兰人占据安平作为远东的港口据点,延平街就是在荷兰人规划下,成为热闹的商业贸易中心,是全台湾第一条商业大道,700米的窄街曾经遍布着一些古老的行业,香烛店、碾米厂、面粉厂、中药房、参药铺、杂货店、蜜饯行、打铁店等店面在街上紧密毗连。这条街如今看起来只是台南的一条毛细血管,大一点的车辆都无法通行,然而,早年它却和运河一起担任着动静二脉贯穿台南。
被人潮推动,走在延平街上,目之所及古老的安平传统房屋尺寸都小,门窗低矮。有人认为这是因为靠海为生的渔民贫穷所致,也有人认为是因为要防海风吹袭,更有一种理论认为,安平渔人习惯了船上的小尺寸构造,所以哪怕在陆地上,也无法适应空旷住处。我们在台南的安平区走动,随处可见房屋上贴着各种桃符或者一些在电影里见到的图腾和辟邪之物。在台南,这些东西叫做“厌胜物”。有说法是,正因为安平房屋格局矮小逼仄而居民众多,巷弄纵横,檐角相错,所以容易违反中国传统所崇尚的风水命理学说。因此,一旦家里有人生病或者发生灾祸,屋宅相冲是首要的考量原因。由此,为了抵煞制冲,祈求屋宅平安,也就产生了各种镇宅辟邪的器物和图腾。
然而狭小有狭小的好处,人和人的距离骤然拉近。人情味是这里最典型的气息,它低调而温软地浸泡着以砖、老古石和蚵灰为主要建材的延平街,在人们互相交谈的软语里,在以彼此体谅为基础的讨价还价声里,甚至在卖面线的老人的一块干净旧抹布里,都体现着古风。
“古早”风气之下,寂静了许久的安平重新引起了人们的关注。安平的发展为当地带来很多新商机,房价也被拉高。但是随处可见的商贩和游客让安平变得拥挤,停车,塞车,叫卖,垃圾都成为安平人的生活困扰。但是安平人性格始终是知足的,对他们而言,有口饭吃的日子已经很不错,发展,总是好事。
安北路等巷弄中的古井、百年老店、何氏古宅、海山馆、化善堂、梳妆楼遗址,及昔日部社的信仰中心,一探数百年来安平人的生活脉络。